1907桃色“反腐”:名妓点燃清廷党争导火线

作者:孟超 来源:中国经营报
2016-01-04 10:03:00

  这个职位的人选,中央绝对不可能绕过袁,而袁也必然在北洋内部物色。段芝贵如果转弯抹角地勾连载振,不仅绕的圈子太远,而且等于是拿载振压袁世凯,也得罪了北洋的其他够资格的同僚,这是官场上的大忌,段芝贵应不至于愚蠢至此,袁世凯更不可能愚蠢到令其得逞。

  翻案

  两派相争的第一轮结果,载振和赵启霖都丢了官。

  赵启霖的弹劾一上,中央核心即刻下令:“有无其事。均应彻查。著派醇亲王载沣、大学士孙家鼐确切查明。务期水落石出。据实覆奏。”

  载振几乎是立即递交了辞呈,但被中央拒绝。

  但是,同一天中央却宣布:“段芝贵著撤去布政使衔,毋庸署理黑龙江巡抚。”政治平衡术中,官小的总是被当作砝码使用。

  载沣和孙家鼐赶到了天津,却发现杨翠喜并不是载振的二奶,而是被天津盐商王益孙买下,作为外房,并立有“字据”为证,“性贿赂”案子虚乌有;而天津商会总理王竹林也宣称,自己根本不可能筹措10万两巨款,给段芝贵去送礼。

  王益孙在天津的报刊上,公开刊登了相关声明,为自己的小妾杨翠喜正名,反击“谣传”。而专案组则带回了杨翠喜的证词:

  “具呈人杨翠喜,为据实陈明事:窃身向在天仙茶园唱戏,于光绪三十三年二月初间,有王五爷(王益孙)向身母说,允以三千五百元价买,充当使女之用。窃身遂于初三日在天仙茶园停演,于初四日回东安县。初十日返津,在王五爷日本租界楼房暂住。于三月十八日归王五爷住宅服役。所具是实,并无蒙混情弊。为此,叩乞钦差大人查核施行。”

  如此天翻地覆,颇具戏剧性。

  查无实据,中央便在5月16日下诏,痛斥赵启霖:“该御史于亲贵重臣名节所关,并不详加察访,辄以毫无根据之词率行入奏,任意污蔑,实属咎有应得。赵启霖著即行革职,以示惩儆。”

  有趣的是,表面上已被洗刷了嫌疑的载振,在次日(5月17日)再度请辞。

  载振的这次辞职,马上得到批准。上谕对其褒奖有加:

  “载振自在内廷当差以来。素称谨慎。朝廷以其才识稳练,特简为商部尚书,并补授御前大臣。兹据奏陈请开去差缺,情辞恳挚,出于至诚。并据庆亲王奕劻面奏、再三吁恳,具见谦恭抑畏之忱,不得不勉如所请。载振著准其开去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农工商部尚书等缺,及一切差使,以示曲体。现在时事多艰,载振年富力强,正当力图报效,仍应随时留心政治,以资驱策,有厚望焉。”

  这其间,据《异辞录》载,似乎新入军机的世续起了不少作用。此人时年52岁,“在满人中素著忠悃”,与庆亲王关系不错。他担心,如果重用岑春煊,则“徒苦老庆,于满人无利”,显然,这是颇讲政治的顾虑。当慈禧前往颐和园,在万寿寺稍憩时,召世续单独见面,世续巧妙地透露说,岑春煊其实与庆亲王有私怨。这点提醒了慈禧,她因此对岑春煊开始疑虑。

  主管查案的载沣、孙家鼐两人,载沣时年才24岁,并无什么经验阅历,世续劝他少蹚浑水,一切听孙家鼐的。

  孙家鼐此时却已80岁,“年事老矣,毕世在京,久直毓庆宫,于宫庭知之颇悉”,深知江湖风险。孙家鼐认为此案即便坐实了,对庆亲王和袁世凯也无大碍,反而会给众人种祸。后世因此怀疑,该案并非查无实据,而是孙家鼐“难得糊涂”了一把,没有认真查。

  孙家鼐的考虑,的确是讲政治、讲大局的。庆亲王毕竟是“与国同休”的亲贵,连他的贪腐都要查,这个政权就连“自己人”都没有了。慈禧太后并非不知道庆亲王的贪腐,王府每年的开支超30多万两(约合人民币6000万元),与庆亲王的正常收入明显不符,至少可以问个“巨额财产来路不明”的罪名。时人说他家是“细大不捐,门庭如市”“异常挥霍尚能积蓄巨款”,连《泰晤士报》《纽约时报》等,也提到他家就是中国官场“集市”(market),连门房都设了“收费站”。据说,在该案中,慈禧太后曾当面责问庆亲王:“汝为财耳,国亡,财于何有!” 《异辞录》因此感慨,太后的话真是王道之言,“惜未能发其聋而振其聩,悲夫!”

  两派相争的第一轮结果,载振和赵启霖都丢了官。载振乌纱帽的含金量大大超过赵启霖,只是下台方式体面一些,相比之下,清流派还是赢面更大。

  御史们并不想见好就收。“三菱公司”第二“菱”赵炳麟出场,在5月19日上疏,认为:“处此时势,大小臣工皆应劝善规过,共济时艰,倘敢言之谏臣严加屏斥,臣恐言路闭塞,人心解散,天下事有不忍言者矣。”

  对于段芝贵之案,他说了大实话:“臣早欲具折纠参之,则无真实之凭据;不参,又不能上对君父,下对天下士民,日夜焦思以至于病。及见赵启霖纠参,益钦皇太后、皇上之清明,深自愧多所顾忌,不如赵启霖之不顾处分。今则如臣之多所顾忌者,独留于朝;如赵启霖之不顾处分者,罢职而去,谓立言官之谓何?将何以作其气耶?他日,倘有权奸干国,贿赂公行者,谁复为之直言极谏耶?”

  他还以辞职相逼:“倘以臣言为朋比,则臣实无面目以立于朝,亦将还冠带于陛下,辞我皇太后、皇上而归田里矣。”

  4天后(5月23日),“三菱公司”第三“菱”江春霖出击,认为载沣、孙家鼐的调查报告有不少疑点,要求重新调查。

  他把矛头指向了盐商王益孙,这回用的是官吏不得迎娶演艺界女伶的法律。王益孙毕竟不仅是商人,还是兵部的候补郎中,当然也算领导干部,迎娶歌妓的行为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