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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由两排平房和一栋二层小楼围起来的中国医疗队驻地小院中,经常有绚烂的彩霞笼罩。
某间屋子里,曹广正接受隔离。
一同隔离的,还有另一位同样接触过那个埃博拉死亡患者的中国医生。两个队友成为了精神上的依靠,时刻相互鼓励。
院子正中的一处小小的池塘里,养着队员们好不容易抓回来的淡水鱼。隔离中的曹广,时常会想起这些鱼,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还活着。
对曹广来说,最坏的消息是小盖的死讯。在吉贝医院普外科,他和小盖是一同战斗的伙伴。胖胖的小盖,比曹广略微矮一点,两人一起手术的几张照片,一直保存在曹广的QQ空间里,只是伙伴已离去,这让曹广的情绪有点缓不过来。
一年半以来,勤奋的小盖,让中几医疗人员彼此合作愉快。
小盖每个月的收入,折成人民币大概是600元,他觉得“非常不行”。所以,他会到别的医院做手术“走穴”。一台阑尾炎手术下来,差不多能挣400元左右。
刚开始一起工作时,曹广发现小盖似乎很愿意给病人做手术,即便是一些已经没有意义的手术也要做。一台甲状腺手术医院收取3000元,阑尾炎手术2500元,很多病人负担不起如此昂贵的医疗费用。对医院来说,手术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收益。医生的收入,又与手术多少直接挂钩。
有一个月,小盖手术多,挣了1000元,曹广打趣说:“这个月还不错嘛!”没想到,小盖回答说,家里一个月的房租就要500元,这样的收入也只能算“还好”。
几内亚的确贫穷,但房租并不便宜。曹广到过一个非洲朋友家,不过40多平方米的房子,租金就要200美元。
老婆没有工作,照顾着两个孩子,一家人的生活都靠小盖。曹广注意到,小盖中午几乎从不吃饭,抽烟也舍不得直接买一盒。
当地抽的一种香烟,中国人买要5元一盒。曹广好奇地想知道,当地人会不会卖高价给中国人,就问小盖:“你抽的烟多少钱?”小盖的回答,让曹广真是无语:“我不知道,反正我每次1块钱买4支。”
这样的对话,曹广写在了自己的微博里。中国的朋友会在下面打趣说:非洲兄弟的脑筋真是不会拐弯。直到了解了小盖生活的压力,曹广才理解这位非洲医生为什么每次只买4根烟。
在普外科,除了曹广和小盖,还有一位年轻的G医生和一位M护士。
吉贝医院发现的第一位埃博拉病患,就是普外科收治的。曹广为这位患者做完手术,日常的护理、查房等更密切的接触,都由小盖、M护士等当地医护人员进行。
“一位可爱的女士”——这是M护士留给曹广的印象。
曹广在非洲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就是M护士送的一瓶易拉罐饮料。对非洲人来说,并不会轻易送人礼物。M护士还曾对曹广开玩笑,要他把自己的女儿带回中国。丈夫去世的M护士,今年刚刚再婚,还送了一张婚庆的照片给曹广。只是,这张照片竟然成为M护士的最后一件礼物。
M护士也死了。消息是和小盖的死讯一起来的。
扛过2003年北京那场非典疫情,曹广和他的队友们心理显然强大很多。
但是,身边的小盖和M护士同时死去,逼迫着曹广不禁自问:我真的能幸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