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状与前景
民粹主义在欧美发酵,显示了其复杂多变性和对国际政治的深刻影响力,但民众政治理智的上升将抑制“反体制”力量的影响
韩冬临:2010年以后,民粹主义的发展出现了反向运动。一方面,是上世纪60年代以来民粹主义政权的集体溃败。民粹主义曾在西亚、北非建立政权,却又成为颠覆这些政权的内在动力。在“阿拉伯之春”政治运动中,由民众自发组织的草根力量通过“街头政治”,最终颠覆了埃及穆巴拉克、利比亚卡扎菲政权。然而,由于新政权并没有进行民主制度建设,民众也并非有明确权利与责任意识的公民,民粹政治运动让这些国家陷入了长期的不稳定。
另一方面,虽然传统观点认为欧美发达国家已经“驯服”了民粹主义,然而在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之下,民粹主义的幽灵时隐时现,在欧美发酵。2011年,欧洲数个国家的首相或总理下台,同时,民粹主义政党发展壮大。在美国,“占领华尔街”运动也因其草根性被打上民粹主义的标签。民粹主义的新发展显示了其复杂多变性和对国际政治的深刻影响力。
王义桅:欧洲是民粹主义发源地之一。极右势力和反欧政党是民粹主义在欧洲政治舞台上的具体表现。艾伯齐塔和麦克唐纳在《21世纪的民粹主义:西欧民主的幽灵》一书中曾指出,民粹主义的幽灵“巧妙地把欧洲一体化和全球化浪潮所引发的就业压力、安全担忧以及种族的、民族的、文化的危机,特别是身份认同的焦虑和民众对代议制民主的不满联结起来”。
今年的欧洲议会选举成为极右翼和反欧政党的“狂欢节”——从波罗的海到地中海,从英伦三岛到巴尔干,“反欧”的极端民粹主义政党所获选票远超预期。极右翼政党异军突起,在欧洲议会赢得的席位陡涨3倍,占据欧洲议会近1/5的席位,仅次于欧洲社会党,创下1979年欧洲议会实行直选制度以来的最高纪录。种种迹象表明,被誉为欧盟年度最重要的政治活动,已化身为反对欧洲一体化、反对欧盟党派的“政治大秀场”。
欧洲绝大多数国家都存在形形色色的极右翼组织。欧债危机爆发5年来,欧洲极右翼势力把自己打扮成紧缩政策、欧洲一体化、民主体制和全球化的受害者,利用民粹主义、民族主义。他们反对外来移民和多元文化、反对经济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这些组织通过攻击执政党腐败来争取选民;打着解决社会难题的幌子,将犯罪和失业归咎于外籍移民,以掩盖煽动种族仇恨的排外主义;它们公开或者隐晦地赞赏法西斯的政策主张,却小心地不留下违法把柄;它们知道利用合法身份,经过合法程序去夺取政权,具有极大的欺骗性。
赵晨:身处全球化的世界,不论是一国之内,还是国家之间,全球化受益者的分布都不均匀,这引发了新一轮民粹主义浪潮。突尼斯、埃及、叙利亚等中东北非国家,经济增长乏力,青年失业率高企,日益积累的经济贫困和受挫感,再加上宗教和民族因素,致使民粹主义情绪一点即燃;泰国、土耳其和巴西等亚洲、拉美国家也发生了民粹主义社会动乱,主要是国内不同阶层之间矛盾迸发、难以调和的结果;今年5月的欧洲议会大选,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法国、英国和丹麦排名榜首,为欧洲的主流政党敲响了警钟。
王义桅:欧洲极右翼、民粹主义政治势力的异军突起,是欧洲各国反欧盟情绪的集中宣泄。对欧盟国家竞争力不断流失的忧虑、对欧盟和现行体制认同的下降,是反体制政党在欧洲议会选举中支持率激增、引发欧洲地震的重要因素。经济上,全球金融危机和主权债务危机相叠加,欧洲整体经济竞争力下滑,失业率高企,移民问题凸显,民众不能切身感受到欧盟的好处。政治体制上,民主合法性遭到质疑,欧盟近年饱受“民主赤字”困扰,已不再是一个“多文化”“准社会主义”的堡垒了。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马克·马佐尔认为,一些欧洲人或倒向极右,或抛弃政党政治,失去了对政治阶级的信任,也即将失去对民主制度的信任。由此而来的政治危机不仅会损害欧洲一体化,而且还会危及欧洲民主秩序本身的合法性。
“后危机”时代,纵然极右翼政党的民粹情绪会赢得一些追随者,但随着选民政治理智的上升,“反体制”政治力量、非主流或非传统政党所赖以生存的群众基础被弱化,不足以演化为撼动欧洲一体化大业的政治危机。
(本报记者王远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