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很多西方国家出现了社会紊乱甚至失序的现象,如金融危机、暴恐频发、难民危机、选举出现“黑天鹅”事件、民粹主义高涨、右翼极端主义暗流涌动、种族歧视引发社会抗议和骚乱等。面对“西方之乱”,西方社会要么无视、要么失语,既不能给出合理解释,又不能找到解决良方。“西方之乱”何以成了“灯下黑”?这有文明优越感、制度狭隘性等诸多原因,而更深层的原因在于,历史上形成的西方中心主义遮蔽了“西方之乱”,蒙蔽了一些西方人的心智,使他们在自满自傲中走向自闭,失去了应有的反思、批判和鉴别能力。
西方中心主义将西方国家与世界隔离开来
历史上,不同人类文明曾长期处于孤立分散发展状态,各种文明大多只从自己的视角看世界,不同文明在彼此眼中均被视作“异类”。然而,当新航路开辟、“新大陆”被发现后,西方国家却依然把自己与世界割裂来看,西方中心主义的萌芽就此出现。
随着西方霸权时代的来临,西方中心主义逐渐发展演变成一种理论话语体系。在这种理论话语体系中,西方文明被认为是先进的,代表着理性、科学、民主、文明、独立、自由等文明成果;非西方文明则意味着独裁、愚昧、奴性等。随着西方国家在全世界范围的强势殖民扩张,西方中心主义又成为一种从西方角度看待整个世界的文化信念。这种信念使西方国家普遍持有很强的文明优越感,将西方文明凌驾于其他文明之上。特别是在工业革命之后,西方中心主义进一步滋长蔓延。随着西方国家与非西方国家差距的拉大,西方国家根本不想也不愿发现和反思自身存在的问题。
西方中心主义实际上是一种观察和看待世界的选择性机制。西方国家的科学文明、经济发展、社会繁荣、政治秩序等都被视为世界的范本,而愚昧无知、经济停滞、社会混乱、政治动荡则被当成非西方国家的标签。正是受这种偏见色彩浓重的选择性机制影响,“西方之乱”往往被西方国家自觉不自觉地忽视了。比如,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西方学者大多只是将危机产生的原因轻描淡写地归结为金融自由化、宏观政策失误等非制度性因素,而没有对危机产生的制度原因进行深刻反思并提出可行的改革意见。又如,美国白人警察开枪打死黑人的事件,往往被解读为正常执法;但如果在非西方国家出现类似现象,就会被西方国家视为违反人权而横加指责。这种选择性机制使西方国家看不到自身的问题,却把别人的问题放大来看,进而难以正视自身、歪曲看待世界,逐渐进入一种集体无意识状态。美国学者彼得·菲利普斯在其研究报告《美联社的新闻偏向》中指出,美联社等美国主流媒体的新闻报道,支持美国政府的意图和倾向十分明显。这种集体无意识状态,使包括西方主流媒体在内的整个西方舆论场丧失了基本的反思能力,对西方社会多发频发的种种乱象视而不见,进而沦为西方国家的话语武器。正如美国学者斯蒂芬·哈尔珀所说的,“打赢如今的战争靠的不是最好的武器,而是最好的叙述方式”。
西方中心主义给西方社会戴上有色眼镜
作为一种文化思维范式,西方中心主义深深影响着西方社会对世界的认识,这主要体现在世界观、认识论和价值观层面。形象地说,西方中心主义给西方社会戴上了一副“有色眼镜”,使其难以看到“西方之乱”。
作为世界观,西方中心主义认为西方模式是衡量人类文明进步的唯一标准。在西方中心主义语境中,西方的社会模式和文化形态被看作是衡量人类文明进步的唯一标准,非西方社会的发展模式则被视为失范的另类而加以藐视、贬低和排斥。有时,一些西方国家甚至会动用一切手段将某些非西方国家和地区强制纳入西方的轨道,试图将其变成与自身一样或令其成为附庸。冷战结束后,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无视文化传统、宗教信仰以及社会结构等差异,强制向中东地区输出价值观,使该地区陷入了种族冲突、教派纷争、政治动荡的乱局。正如法国社会学家列维那斯所说,“我们与他者的关系自始至终都带有暴力结构的烙印”。如果非西方国家发生同样的经济社会失范问题,如金融紊乱现象,一些西方国家就会颐指气使地指责其文化上的缺陷、制度上的错谬、能力上的不足等等。然而,当西方国家发生金融海啸、债务危机时,其既不从文化上找根源,也不从制度层面进行反思,而是试图把问题推给非西方国家。有西方学者曾说,“2008—2009年的经济和金融危机就是起源于也是集中发生于跨大西洋经济体,并损害了西方自由经济的名声,却增加了非传统的政府主导的典范的吸引力,特别是中国。”在这里,他不是反思“西方之乱”的根源,而是担忧中国的影响力提升将会影响西方社会的“正常”秩序。
作为认识论,西方中心主义让西方社会看不到自身的问题。对于持有西方中心主义认识论的人来说,同样的问题,发生在西方社会就会被视为偶然特例,而发生在非西方社会就会被认为是必然;同样的不幸,发生在西方社会往往被忽略,发生在非西方社会则可能被放大。比如,“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成为伊拉克萨达姆政权被推翻的莫须有罪名,美国的“虐囚事件”最终却不了了之。不久前,有西方国家指责他国干涉其国内选举,而他们似乎已经忘记,经常明火执仗干涉别国内政的正是他们自己。最近,美国国务卿蒂勒森宣称,美国不会允许中国把贸易武器化。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国际社会再明白不过是谁动辄以经济制裁为手段对他国进行威胁。依托西方国家的优势国力和强势地位,西方中心主义的负面影响被进一步放大,很多西方人甚至无暇反思其国家行为的正义性与合法性。正如美国学者斯蒂芬·金泽所说,美国有能力给其他国家判死刑。只要得到绝大多数美国人支持,美国就可以这么做。而很多美国人包括很多美国记者,都认为官方的说法是对的。
作为价值观,西方中心主义扭曲了西方社会对正义和善恶的认识。西方中心主义使西方社会将自身的一切道德行为规范都视为正义和善的化身,而把非西方社会看作非正义和恶的体现。美国前国务卿奥尔布赖特曾经说,为什么我们是正确的,因为我们是美国!这赤裸裸地表达了西方中心主义的价值观。此外,在西方主流媒体的话语中,西方国家在利比亚、叙利亚等国家狂轰滥炸是为了捍卫民主和人权,而俄罗斯等国家在叙利亚所做的一切则都被描述为坏事,是破坏稳定的。即使在阿富汗、伊拉克和叙利亚等国家的军事行动中炸死炸伤普通平民,也仅仅被西方媒体解释为难以避免的“误炸”。西方中心主义扭曲了西方社会的价值观,使其对正义、善恶失去了基本把握,对其在国际社会的所作所为缺乏正确认识,更不可能清醒认识到其内部发生的种种乱象。
避免“西方之乱”须摆脱西方中心主义辖制
面对种种乱象,也有一些西方学者开始反思西方中心主义的弊端。英国著名学者大卫·哈维曾说,资本主义精英和他们在知识、学术界的追随者,目前似乎既无法根本挥别他们的过去,也无法针对令人不满的危机提出可行的出路。不久前,美国国际关系研究专家罗伯特·卡根对愈演愈烈的“西方之乱”表达了担忧,认为西方作为二战后“秩序支撑者”,正面临内忧外患。然而,诸如此类的反思和批评往往被西方主流思想舆论所淹没或遮蔽。这种淹没和遮蔽大都披着“知识规范”的外衣,即不符合西方中心主义的话语常常被视为不符合学术规范而被忽视或屏蔽。
更严重的是,西方中心主义作为一种知识体系和话语体系,长期向非西方社会蔓延,造成一些非西方国家和地区学术界的自我歧视,导致其失去文化创新的自主性和自信心,使其没有自己的知识、只能讲西方知识,没有自己的话语、只能讲西方话语,没有自己的价值、只能持西方价值。因此,有必要让更多的人认识到,西方社会长期以来吹捧的“普世价值”,实际上是对西方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模式的复制,是西方中心主义的集中体现。西方中心主义使西方社会难以看清自身的种种乱象,又将其“普世价值”强加给非西方社会,这种文化专制主义行为是极其不负责任的。世界上各个国家和民族都有独特的历史文化,都应探寻适合自身的发展道路。如果一味诋毁本民族的历史和文化,追捧西方“普世价值”,最终只能是就范于西方中心主义,同时将西方社会的种种乱象一并复制过来。
任何国家和民族都有以自己的视角看待世界的权利,同时也应理解包容其他国家和民族的立场与主张。人类社会应从西方中心主义的怪圈中跳出来,构建多元交融、互为参照的价值体系。只有这样,不同国家和民族才能在继承发展本土文化传统的同时,看清自身发展中的问题。为推动世界各国相互尊重、互联互通、交流互鉴、合作共赢,中国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正是帮助人类社会摆脱西方中心主义辖制、走出或避免复制“西方之乱”、实现多元发展的一剂良方。
(作者为北京外国语大学党委书记、教育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原标题:西方中心主义遮蔽西方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