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2日，到访北京的美国著名的中国研究学者戴维·兰普顿(David M. Lampton)做客中国与全球化智库(CCG)，发表演讲并与媒体交流。70岁的戴维·兰普顿在台上侃侃而谈，颇有幽默感，时不时蹦出几个颇具中国特色的中文词，以强调他想表达的意思，比如“经济发展第一”“社会稳定”。
他在演讲和交流中谈及的中美关系话题，是其研究超过40年的主要领域之一。在中国外交学院去年发布的一份《美国知华派评估报告》中，目前在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中国研究系担任主任的戴维·兰普顿，被排在美国“知华派”榜单的第一位。他也被认为是美国首屈一指的“中国通”。
在美国总统大选选情胶着的现阶段，戴维·兰普顿躲不开这个热点。他的整个演讲基本是围绕着“美国大选与中美关系”展开的。
预测希拉里·克林顿赢得大选
“中国问题远不是美国大选中最重要的议题。”戴维·兰普顿开门见山。
但毫无疑问，美国总统将对美国的中国政策产生影响。尽管许多学者都会尽量避免做预测，但在唐纳德·特朗普和希拉里·克林顿之间，戴维·兰普顿还是作了一个预测：希拉里将会赢得大选。不过，这有个前提，那就是美国在这段时间“社会稳定”。如果出现类似“9·11”那样的重大恐怖袭击或重大社会骚乱事件，选情可能会在一夜之间改变，特朗普可能从这种情况中受益。
戴维·兰普顿认为，民调结果显示，希拉里·克林顿大概有60%的几率获胜。原因有多种。首先是在各州的选情层面上，希拉里有更多筹码。“特朗普如果输了佛罗里达州就可能赢不了，但希拉里即使输了几个州，也还有赢的希望”。其次，希拉里的阵营有更好的组织能力，能动员更多的支持者走出家门去投票站投票。第三，特朗普在竞选中已经得罪了女性、拉美裔、非洲裔的选民；同时，居住在城市、受教育程度越高的选民，对特朗普的支持率越低。戴维·兰普顿还幽默地给特朗普的支持者勾勒了一幅“画像”——“愤怒的白人男性”。
对于两位美国总统候选人的中国政策，戴维·兰普顿认为，很明显的一点是，比起特朗普，希拉里·克林顿对于中国而言更具“可预测性”。
美国总统不是影响中美关系的唯一因素
戴维·兰普顿特别强调，对于中美关系而言，谁当选美国总统也不是“唯一重要的问题”。
2016年是美国大选年，众议院的全部435个席位、参议院的33个议席，也会在这一年改选，并产生美国第114届国会。“国会会对总统形成制衡，比如在预算和军费等问题上。不管谁当选总统，都会受到国会的牵制。”戴维·兰普顿说。
尽管两位美国总统候选人在竞选过程中都不乏对中国“说狠话”的记录，戴维·兰普顿表示：“不要期望未来的总统会完全按照竞选时说过的话来执政。”
据美国《纽约客》杂志在一篇文章中引用的数据，美国历任总统对自己竞选承诺的兑现度大概在70%。但戴维·兰普顿认为，美国总统的中国政策也不乏改变的例子，比如，里根在竞选时曾表示要促进美国与台湾的关系，但在他执政时很快调整了对华政策，里根执政的8年成为中美关系最好的时期之一。
戴维·兰普顿还指出，在总统之外，“别忘了美国还有50个州政府”。他说：“美国的地方政府是中国的天然盟友。”戴维·兰普顿认为，各州政府的运行相对独立，尤其在经济政策上更是如此。“像‘南海问题’这样的议题，不是美国地方政府首要考虑的问题。如果想要加强中美关系，中国应该花时间和这些州搞好关系，广交朋友。”
“我的意思是，固然不能低估美国总统影响力，但是别忘了，中国在美国国会、在美国地方政府中还有朋友。”戴维·兰普顿总结说。
奥巴马的中美关系“遗产”总体上积极
奥巴马的任期即将结束。作为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时奥巴马的中国政策高级顾问，戴维·兰普顿如何评价奥巴马在中美关系上留下的“遗产”？戴维·兰普顿在回答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提问时表示：“奥巴马在上台后就希望与中国建立比较好的关系。当然，中美关系很复杂。我觉得，奥巴马在中美关系上的主要遗产，正是他认识到了中美关系的复杂性，并跳出了‘朋友’和‘敌人’的二元划分。所以我觉得，在这一点上，他算是一个比较好的总统。他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
在相对微观的层面，戴维·兰普顿认为，奥巴马与中国人领导人一起，推动两国在气候变化领域的合作、推动中国企业在美投资、推动中美之间大规模的人文交流，都是奥巴马任内中美关系发展的成果。
“奥巴马任内的中美关系，不存在颠覆性的改变，不像尼克松总统来到中国与毛泽东主席握手，然后中美关系就翻天覆地了。但我觉得，奥巴马任内的中美关系总体上是积极的。”戴维·兰普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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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关系“积极面”与“消极面”交织
在戴维·兰普顿看来，当前的中美关系的大环境由“积极面”和“消极面”构成。
9月19日，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访美时在纽约会见了美国总统奥巴马，戴维·兰普顿从中看到了许多积极信号。他认为，奥巴马总统与李克强总理的会面，本身就是一个积极信号，这暗示奥巴马总统想要更加了解中国以及中国领导层、了解中美之间的共同利益。戴维·兰普顿也在李克强总理的讲话中找到了积极信号，中国不是想要另起炉灶对现有国际秩序进行“革命”，这回应了美方“中国想要很快改变现有的国际秩序”的担心。“中国在现有秩序中会有更多的话语权，也应该有更多的话语权。”戴维·兰普顿说。
此外，美国期待中国的服务业市场更多的开放准入，并支持中国企业在美国投资；中美领导人都表示会进一步推动中美投资协定尽快达成。在戴维·兰普顿看来，这些都是“积极面”。
戴维·兰普顿并不讳言，中美关系中的挑战也必须得到正视。
他认为，第一个挑战在于，“中美战略关系正在减弱”。这主要是指中美两国的军事关系。“中美两军之间的交流和对话的数量正在上升，这是有进展的一面。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你问两国的军方‘在未来战场上的对手将会是谁’，很不幸，双方都会把对方当作潜在对手。”所以他希望，美中两国都要“非常小心”，不要把对方变为彼此最大的安全关切，避免让安全考量超越两国在经济和文化上积累的良好关系。
戴维·兰普顿认为，安全因素之外，两国关系中的挑战有时候还来自中美两个大国的邻国和“朋友”，比如日本之于美国，等等。
“美中应该一起书写规则”
作为中美关系的长期观察者，戴维·兰普顿也为中美关系的发展开出自己的“药方”。他说：“双方应努力将对方纳入共同的经济和安全机构(机制)中来，共同书写规则。”
戴维·兰普顿举例说，中国倡导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最开始美国不喜欢，也不希望加入这样的机构。但57个国家作为创始成员加入了这个银行，“我觉得美国应该支持这个新成立的机构。”对于奥巴马总统所说的“我们不能让中国来书写规则”，戴维·兰普顿并不赞同，但他补充说：“当然，我并不是说应该由中国单独书写规则，而是说我们应该一起书写规则。”
戴维·兰普顿对美中关系还有很多建议。比如，双方应该在对方国家进行更多的投资；中国应该和邻国搞好关系(不过他也解释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所有的问题都是中国的错。”)；加强两国非官方层面和非政府组织之间的交流合作。
话题回到美国大选，戴维·兰普顿最后表示，不管谁当选美国总统、谁执政，美中两国都“需要对方”，并且“有共同的利益”。在戴维·兰普顿看来，这一点不会改变。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陈婧 实习生 方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