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李银河接受中国日报网专访。(刘梦阳 摄)
中国日报网北京11月2日电(记者 刘梦阳) 眼前的李银河沉静温和,一副金属细框圆形眼镜颇为复古,一口京腔显得热忱亲切,时不时还露出羞赧的微笑。自去年年底身陷“伴侣跨性别身份曝光”舆论漩涡以来,李银河除了必要的回应,更多还是安之若素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人间如花丛,我只是从中采撷一点点精华,对其他的一切不去理睬。一生只有短暂的几十年,要好好享用自己的生命。自由奔放,随心所欲,”李银河在最近出版的自传《人间采蜜记》中如是说,这俨然她处世观的真实写照。
“性学者”标签之下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李银河”这个名字跟“性学者”挂上了钩。近日,李银河的微信公号运营团队组织了一场李银河微信线上答疑活动,群里一下加进来一百多个人,一个小时的答疑时间内,几乎每一个问题李银河都耐心解答。而根据主办方最后整理出来的问答实录,涉及“性”的问题近90%。
“婚姻家庭、性别和性是我从事社会学研究以来的三个主要方向,也都出过专著。只是可能大家都特别关注我在性方面的研究吧,最后倒变成了好像我专门研究这个似的,”李银河言语间并没有责众的意思,依旧是好脾气地笑着,似乎在说一件旁人的事。
回顾李银河数十年学术生涯,也许你会感慨,对李银河,我们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1978年,年仅26岁的李银河与他人合著发表了《要大大发扬民主,大大加强法制》,被包括《人民日报》在内的全国各大报纸转载。当时,她在国务院研究室从事政策研究工作。
翌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成立马克思列宁主义研究所,李银河前往工作,直到1982年前往美国匹兹堡大学硕博连读,李银河才算正式开始从事社会学研究,她的博士论文是《中国当代城市的婚姻和家庭》。
李银河最为学界称道的研究成果是1993年出版的《生育与中国村落文化》。她走访了浙江、山西一南一北两个村落对当地生育观进行田野调查,并提出了“传统文化的本质来自于村落”这个新颖而深刻的观点。
王小波曾这样评价妻子李银河的学术研究:“李银河的研究工作是朴素的。作为学者,她不是气势恢弘、辞藻华丽的那一种,也不是学富五车、旁征博引的那一种。她追求的是事事清楚、事事明白,哪怕这种明白会被人看成浅薄也罢。从表面上来看,研究工作有很多内容,比方说,题目有没有人重视啦,一年发了多少论文啦,写了多少学术专著啦,但是这些在她看来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所发现。”
问李银河早年谁对她影响最大时,她沉思片刻,说:“应当还是萨特吧。他的存在主义,对我影响特别大。”
特立独行之源
1977年,李银河大学毕业,到《光明日报》史学组当编辑,用李银河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出去当记者,回来做编辑”,颇有如今一些新闻工作单位“采编一体化”的味道。
同年,李银河认识了当时还是一名普通工人的王小波。两个人当时不论是社会地位,还是学历收入,都是“阴盛阳衰”。但李银河在给王小波的一封信里这样写道:“我们不要大人,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不论现在和将来,让我们把他们抛开,我们只是两个人,不是两家人,我们是两个在宇宙中游荡的灵魂,我们不愿孤独,走到一起来,别人与我们无关。”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何以有如此独立坚强的人格?
问李银河早年谁对她影响最大时,她沉思片刻,说:“应当还是萨特吧。他的存在主义,对我影响特别大。我接触到他的著作是在20岁左右,还在文革期间,主要当时自己也在思考人生的意义,以及未来的道路怎么走,正是建立三观的时候。就在寻找的过程中,存在主义对我的吸引和震撼是巨大的,最早读到他的著作就是那本薄薄的《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他的阐述有两个要点,一是生命是偶然的,二是强调行动和选择。我后来就将这两点演绎为,生命从宏观看是无意义的,但是你的人生,将由你自己赋予其意义。”
上世纪70年代末的中国,刚经历了十年浩劫的人们身心俱伤,寻摸不到新生活的方向。彼时,存在主义思想恰巧为迷惘的人们提供了一种个体面对历史沧桑的生存态度,中国知识界随之掀起了存在主义狂潮。根据李银河的回忆,她是国人中较早一批接触到存在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而她本人对存在主义的“知行合一”,更是体现了她对这一思想的深刻理解与共鸣。
李银河曾在文章中谈及自己对存在主义中“生命偶然性”的理解:“应当在把生命的偶然性想透之后,在把生命之无意义想透之后,故意用一种快乐的肯定的态度来对付这种偶然性,肯定生命,珍爱生命,快乐地度过有生之年的每一天,把快乐的最大化和痛苦的最小化作为存在的目标。”
“快乐最大化,痛苦最小化”这句话,对李银河而言一直是座右铭式的存在,她也乐于将这套人生哲学分享给年轻人。
谈到女性在中国当代社会的地位,李银河说:“中国社会的主流意识就是男女平等,这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整个社会一直在为之努力。”
“女人不要给自己设限”
谈到女性在中国当代社会的地位,李银河说:“中国社会的主流意识就是男女平等,这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整个社会一直在为之努力。”
10月19日,胡润研究院公布了《2015胡润全球白手起家女富豪榜》,只有白手起家的资产达十亿美金以上的女富豪方可上榜,该榜人数相比去年增加了21人,达到73位,其中中国占了49位,世界上只有十个国家产生了白手起家的十亿美金女富豪。
李银河表示,这说明当代中国,一部分女性独立意识提高了,最重要的是“不给自己设限”,不再认为“作为女性,这是我不能做的,或者这是我做不到的”。
但李银河认为中国女性独立之路道阻且长。1997年,李银河出版了在学界影响巨大的专著《女性权利的崛起》,其中援引了全国妇联的一项调查结果:“在能胜任现职工作的中青年女干部中,只有30%左右的人希望跻身于更高的职位,其他人则安于现状,不求升迁。有些女干部竟持有女性不宜从政的观点。”
而时至今日,存有“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这种观念的年轻女孩仍不在少数,“这种思想是一种倒退”。
李银河认为,影响女性独立主要有两大阻碍。一是历史积淀,不可否认,男性从古到今掌握着主要的社会、政治、文化资本;二是传统观念,不只是男性认为,很多工作是女人不适合做的,比如从政,就连很多女人自己都把这种观念内化接受了。
“作为女人,最关键的是应该做个人,然后才是个女人。所谓做个人,就是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不能想着我是一个女的,那是男人应该有的我就不要。人的才能是多种多样的,有的人天生就有领导力,就喜欢当领导,不能因为说我是个女人我就不去当领导了。至于做女人,就是多去想想作为一个女人我还可以做什么,不要给自己设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