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韵蓉
今天,你在成都、西安、洛阳或任何一个中国城市里,都有可能在街边的小饭馆里听见邻桌的老外用很纯正的中文点菜,而小饭馆的伙计会眉毛也不抬地以非常司空见惯的态度来接受他的点菜。
今天,你在里昂、伯明翰、汉堡或任何一个欧洲的城市里,也都有可能在街边的酒吧里听见邻桌的中国人用很纯正的当地语言向酒保点餐,而吧台后的酒保也一样不会有任何惊讶的表情接受他的点餐。
如果我们把时间倒退回40年前,一个中国二、三级城市的街边小饭馆里出现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我敢保证,他的身边一定围着一大群好奇看热闹的人,而且围观的人群中甚至可能还会有比较大胆的人伸出手来拉拉他的金发!
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拥有能彼此交流的语言是达成沟通最关键的第一步,这一点,从各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里我们已经得到了成功的证明。但是,如果要能达到真正的沟通和对彼此的了解,语言只是为它搭起了一座桥梁,接下来还需要站在桥梁两端的人,用尊重、包容和理解的态度去了解对方的文化,以及建构该文化表象背后的社会价值观、思维逻辑和更深刻的生命哲学。
公元1650年,第一位广东籍中国留学生郑玛诺,远赴意大利学习物理化学,开启了中国留学生到科学知识更先进的欧洲国家留学的先河。2015年,在中国和欧盟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的40年后,中国已经是赴欧留学生最多的国家,而且每年的赴欧留学生人数也以等比级数的势头快速增长。这些在欧洲读书的学生们,不仅融入了校园生活,也融入了当地的社群和社会中,他们对欧洲文化的理解,已经远深于礼仪课上教人怎么分辨餐桌上摆放的繁复餐具和电影里挂在嘴边的“亲爱的”和“我爱你”,就像年轻的欧洲留学生早就已经明白中国人并不各个都是会武术的李小龙一样。
我从事教育和幸福方面的研究已长达20余年,至今令我最敬佩的国家,莫过于丹麦。
2013年元旦过后,先生和我一起去了趟丹麦,要观察这个被评选为“全球国民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的孩子们都被教导了些什么?
我的观察重点是:一个自认为幸福的人,一定得具有一个重要的能力,那就是“他必须拥有感受幸福的能力”,否则即使幸福当前,或身处幸福之中,他也会因为不具有感受或觉知的能力而错过了它们。因此,我很想知道丹麦人为什么得天独厚,为什么在这么多已开发而且社会福利制度旗鼓相当的国家中,独领风骚,成为最快乐和最幸福的人?
我们在丹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由于方向明确,再加上我所看、所想、所问、所听的主题完全锁定,因此自信得到的结论虽不中但亦不远也!
对于我的问题「为什么感觉自己很幸福?」,我遇见到并请教过的“所有”丹麦人都不约而同的回答: 「因为我们的期望值比较低」。我们不期望过高的拥有;不期望过高的享受;不期望过高的成就;不期望过高的……,所以我们容易满足,也容易感激自己现下所拥有的东西。
我相信丹麦人的回答会让大家有些失望或错愕,因为听起来有些不求上进或不知进取。但如果我们再往深一层去想,就能领略出各种况味。是的,如果我们把心思和眼光都急切的专注在还没有取得的东西上,就一定会忽略身边已经存在的东西,那么这个“已经拥有”就不再具有更大的意义,也不再能带来更多的欢乐,因为我们无暇享受和无暇感受,自然它们就无法带来幸福。再说,如果我们总觉得还有未完成的梦想或未竟的追求,心灵就无法平静下来,也无法欣赏并喜欢自己。
我们闲逛时看见其中一间蛮高级的男装店正在进行节后促销。由于促销力度很大,我于是为先生和儿子各选了一件面料和剪裁都很高级的大衣和羊毛外套。当我抱着这四件总价并不便宜的外衣走到收银台前时,发现店里唯一的店员正在招呼一对老夫妇。这对老夫妇正从摆在店中央的最后出清购物筐架里选毛衣,而那位唯一的男店员也不厌其烦地帮着他们一一详细解说和试肩宽大小。
我抱着四件外套站在收银台前看着他们足足等了大约10分钟,一直等到老夫妇俩最终还是没有选中喜欢的毛衣离开后,那位男店员才微笑着朝我走来,帮我结账。我敢说这位“没有眼力劲儿”的店员在国内绝对是个失败者或稀有动物,因为他完全“不势利眼”,完全“不知轻重缓急”,完全“不着急上火”。但我抱着四件总价不低的外衣站在那里对他只有尊敬,我尊敬他对客人的尊敬,尊敬他对人不卑不亢的心气儿,尊敬他不急不慌的工作态度,也尊敬他对自己的尊敬。
哥本哈根街上汽车不多,到处都是骑自行车的人和走路的人。他们行动的速度很慢,所以我相信他们呼吸的速率和心跳的速率也一定比我们平缓的多。
其次,整个西方国家对如何运用色彩来开发孩童的心智能力都很重视,而我在丹麦更是找到了宝贝。他们非常强调让孩子在发掘色彩中发现自己的潜能,因此许多色彩游戏让我这个也强调幼儿色彩教育的人狂喜不已。除了发现并感受色彩之外,「动手-精细动作的开发」、「左右脑平衡」、「问题的解决方法」也是早教中心的主题(绝不是认字、写字、背诗和学英语),希望借由玩具和游戏来启发儿童面对生命和生活的能力。
一直以来,我对欧洲的教育体制抱有极大的尊敬,也由衷地希望,这些曾经在对方文化中生活和学习的学子们,不仅在学术交流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也在促进双方文化的理解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们的参与和示范,不仅补强了官方的文化交流,也能以更柔软、更人文和更深入的方式来贡献民间交流的力量。
金韵蓉
(该文是中国知名作家金韵蓉在中国日报欧洲版5月1日出版的中欧四十周年专刊中的撰文)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