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15日是太平洋战争（the Pacific War）结束70周年纪念日。数百万人在这场战争中丧生，多少人为此承受了难以言喻的伤痛，甚至时至今日，该战争仍遗留着深远影响。这一天，人们本应深刻反思这段悲惨历史，然而，事实却与之违背，极可能上演的是一出文字游戏。
当前，社会普遍关注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纪念战争结束声明中的措辞。4月29日，安倍将在其正式访问华盛顿期间，出席美国国会两院的联席会议，届时，他将就此事发表演说，这可视为其正式声明的预言。
安倍正面临两难境地。一方面，他是个狂热的民族主义者，宣称要“恢复日本的荣耀”，谴责那些他及其盟友所谓的“受虐狂”式详细回顾战争罪行。但另一方面，他又积极热情拉拢美国，他必须这么做，因为美国政府深切关注日益恶化的日韩关系。
此时，昔日语言障碍就化为如今便捷的外交工具。
据东京方面泄露的信息显示，安倍在美国会议及70周年纪念日的演说将具有“前瞻性”，但同时也会表达对战时罪行“深切悔恨”。如果安倍表达了“深切悔恨”，而其邻国如中国，韩国仍回应谴责其措辞不当，要求其进一步道歉，那么西方国家就会——自认为理所当然——谴责中国和韩国顽固不化，不愿既往不咎。
但问题是，中国，日本和韩国的民众听到的不是“悔恨”，而是安倍的实际措辞：hansei，中文意思为（反射）。Hansei一词可引申为“悔恨”，但其基本释义为“反省”或“重观”过去。这个词在日本演说中很常见。比如公司若卷入纷争中，其高管就会出现在电视上，向公众鞠躬，并表达其深切的hansei, 事情可能到此就结束。或者在会议或体育赛事后，会展开一场“hansei会”，主要是讨论总结成就与不足，会后大家就可能去聚会狂欢了。
前日本首相村山富市及小泉纯一郎分别在纪念战争结束50及60周年声明中均使用了hansei一词。与安倍不同的是，这两份声明中，hansei后紧跟着“owabi”（ 道歉）一词。他们不仅“深刻反省”，并且在此基础上传达真挚歉意。若安倍遗漏了owabi（据其目前迹象，极有可能），而向西方国家转达的却是精心抉择的“悔恨”一词，则西方民众就会相信日本真心道歉。但中日韩民众却觉察不到安倍任何道歉的迹象，与其前任所为不同。
近年来，在描述东亚历史战争时，语义学的运用及作为外交工具的灵活翻译已上升至艺术形式。在备受争议的“慰安妇”（ comfort women）问题上——二战期间，日军诱骗，强迫妇女充当军妓——安倍否认这些女性被“狭义意义上所谓的强行”征收。为了迎合美国媒体，安倍在最近一次就此事的公开声明中说道：“这些‘慰安妇’们是人口非法贩卖的受害者，她们经历的苦难无法用言语表达，我为她们感到心痛”。注意这里的被动语气——“受害者”——这给日本人否认罪行提供了巨大空间。
同时，安倍为了寻求美国政府支持，强调其执政政府会继续“维护河野谈话”（the Kono Statement）： 1993年，时任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河野洋平（Yohei Kono）发表谈话，承认日军强征妇女充当慰安妇。但安倍使用的是keisho suru一词，字面意思为“继承”。“继承该谈话”具体含义并不明确，但很显然，这跟正式用语“维护”有所不同。
在最新一批通过的初中历史教材中，日本教育部坚持必须在“慰安妇”一词后提供简短说明，“政府宣称，无任何确凿证据证明日军强征妇女充当慰安妇”。这种行为只能视为违背“河野谈话”的承诺，“我们将正视上述史实，不回避，并且铭记于心，吸取教训。我们在此重申坚定决心，通过历史学习与教学，永远牢记史实，绝不再犯同样错误”。
短期看来，文字游戏和精明翻译可能会被过去的单语政治家和记者们遗忘，但从长期角度来说，模棱两可的态度及双面言论只会加深过去创伤，激锐当下冲突。各方应真实深刻承认太平洋战争的惨痛后果，勇于面对过去的错误，并重下决心，绝不让我们的民族再次陷入这样的冲突困境中。
关于作者：本文发表于东亚论坛网站，作者特莎·莫里斯-铃木（Tessa Morris-Suzuki）是澳大利亚科学委员会桂冠教授（ARC Laureate Fellow），该会由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亚太学院文化、历史与语言学院创立。
（编辑：齐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