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加格勒:小时候的味道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2017-10-12 14:14:00

伏尔加格勒:小时候的味道

如果说俄罗斯的精英多生活在莫斯科与圣彼得堡,那伏尔加格勒就是寻常百姓的家园。这里的日常大概才是俄罗斯的真正底色

文/文龙杰

伏尔加格勒的夏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或许不是每个夏日都如此温和。巴巴耶夫山前,卖花老者的遮阳草帽下一张脸庞被晒得黝黑,眼角皱纹深如沟壑,硬如刀刻。

“30卢布一枝。”他指着眼前的两桶玫瑰花说,“祭奠一般献双数。”两桶玫瑰花,一桶血一般的深红,一桶略浅。

卖花老者今年68岁,全白的眉毛与鬓角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他年轻时在一家工厂做质检员,退休之后练起了摊。他说,退休之后收入少了一大截,好在也没有年轻时候那么多的花销了。

“一天能卖多少枝,也够累的吧?”

“有多有少。经常有人像你们一样过来同我聊两句,你只要不去特别注意时间,一天其实过得很快。”

“以后都会这样吗?”

“暂时没有别的主意。”

老人的语气略带懒散,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笑。他反过来问我:“从莫斯科去北京的机票要多少钱?想找机会去中国看看。”说这话时,他的口气依然无波无澜,不知道是确有此念,还是对我这个中国游客表示友善。可惜,我从来没有在北京与莫斯科间直飞过,答不上来。

我一样挑了一枝,老人告诉我应将鲜花献于何处。我唯唯应着,起身开始攀爬马马耶夫山。

马马耶夫山高102米,是伏尔加格勒市区的制高点,也是被视为二战转折点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斯大林格勒是伏尔加格勒的旧名)的中心战场。当时陷于战火的整座山冈成为一座巨大的坟场:苏德两军不少于30万人丧生。战斗过后,山冈上的覆雪一色殷红。第二年春天,整座山冈寸草不生。

上到山顶平台,正中是一座圆形军人荣誉厅,形似神殿。大厅四周用马赛克瓷砖打底,其上用血色石头砌出34面红色军旗,上面刻着7000多阵亡苏军官兵的姓名。阳光透过顶部的圆孔照射在那些血色石块上,随着日升日落,光圈依次扫过每一个名字。

厅中央是一只大理石雕的巨手,高举着一支火炬,燃烧着长明火。长明火在俄罗斯各地都有,一些重大纪念活动常在长明火前举行,新婚夫妇通常要向长明火献花。我依老者的指示,将两枝玫瑰献于长明火前。

出了荣誉厅,一条“之”字形路通往山巅。一块块黑色石碑分布在两旁的绿草中,上面刻着烈士的名字与生卒年月。

“祖国母亲在召唤”巨型雕像就立于路的尽头。雕像高85米,连底座重8000吨,于1967年完工,是当时最高的雕像,也是目前最高的非宗教或神话雕像,现已成为伏尔加格勒市的象征。

祖国母亲衣袂翩然,剑指苍穹——一说指向柏林,这显然是后人想多了。利剑真正的不凡之处在于,它是用二战时飞机上的钢铁熔铸而成。

流经“祖国母亲”脚下的,就是著名的伏尔加河。中俄两国正在对接长江中上游地区与伏尔加河沿岸联邦区的合作,长江如今常因船只过多而堵塞,伏尔加河上却平静依旧,只有观光的游船靠岸时才闻得几声汽笛。

河中洲渚郁郁葱葱,让人莫名想起“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样的诗句。对岸有大片的森林和沙滩,不曾开发,没什么配套设施,当地人周末闲暇就带着一应物什来这里烧烤。“吃完毯子一铺,上面一躺,阳光一晒,还需要什么设施?”

落日西沉,河水逐渐变暗。落日快要触到河面时,一团殷红的光在淡蓝的天幕上氤氲开去,色彩之曼妙缠绵,难以名状。难怪俄罗斯画家用色自成一派,原以为是意会,如今看来是写实。

我住的伏尔加格勒酒店离河边不远,地处最繁华的街区。那一片建筑全是苏联时期的,基石高大,线条硬朗。附近有街心公园、林荫道,热闹而不嘈杂。

露天酒吧里坐着很多附近医学院的女大学生,悠然自得地围着一张披萨,手里的冷饮五颜六色,腿长肤白,十分养眼。有的酒吧门口拴着宠物狗,它们的主人一定是临时起意进去喝一杯去了吧。招牌上夸张的艺术字体、金发碧眼的闲适人群,让人恍若置身西欧。

但实际上,对于普通人而言,要在河边的惬意微风中消费这样一顿晚餐,还是要掂量一下的。当地一名普通大学老师的工资才1万多卢布,合人民币不到2000块,吃饭常常就是一块面包,配几片黄油。

如果说俄罗斯的精英多生活在莫斯科与圣彼得堡,那伏尔加格勒就是寻常百姓的家园。市区内几乎没有高层建筑,也少见新楼,一切都是旧时模样。“伏尔加格勒现在还活在苏联时期的光荣记忆里。”同行的一位记者如此评价。

伏尔加格勒的日常大概才是俄罗斯的真正底色。作为俄罗斯国民经济收入主要来源的油气价格还停留在低位,又接连遭西方制裁,大家心知肚明“经济危机”已是事实,只不过不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